·免疫
于我来说,和家里人吃饭不是幸福的事儿,从来都是。可好歹是供养过我的人,抛去伤害过我生母的父亲来说,至少一直被我喊作妈妈的那位从来都没什么错,毕竟被丈夫背叛的行列里也有她一个。每每想逃避的时候就会这样想,心里也会好受。
可还是很难过。
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偶尔会这样想。爸爸是很残忍的,大概也许诺过很多于我母亲,偏偏给不了爱这最重要的一个。妈妈是很爱他的吧,爱到相信他是身无分文还没办法结婚的穷小子,爱到愿意一起孕育生命,爱到被劝了那么多次也不愿意打掉我。
可爸爸甚至连她的照片都没有。
妈妈好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女人能像她一样傻。
我甚至没有资格这样说她,我同爸爸一样杀过她。
她在知道自己是个第三者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呢?那时候在饭桌上,看着把这些话当作调笑一样轻飘飘全部讲出来的爸爸,我只盯着他手中筷子上挂着的滴油的肉,恶心,通透,密密麻麻的小泡聚在一起,像妈妈的血肉。
我的灵魂被凌迟着。
那天哥在饭桌底下偷偷拉我的手,摩挲着的无声安慰,很痒,叫我错觉伤口被愈合了。
后来我问哥有没有见过我妈妈,他说有过一面,就是我出生那一天,当时快要过节,街上很热闹,就在商场外面,他们一家三口吃完饭出来遇见路边小摊上买婴儿鞋袜的我妈。
我第一次问哥这些的时候,他才不过十几岁,小小的脑袋,眼睛清亮亮的看我。他说母亲的头发很长,和我一样都是黑色,我问我的眼睛是否像她,哥肯定的点头,我猜他也不记得,只是不想让我难过。
后来每每想到母亲的时候我就会跑去问哥。
随着他同我年龄的增长,哥形容母亲的模样从黑黑的长头发变成具象化了的坚韧而强大的角色,我明白那是他想要我成为的。
其实没能告诉哥,他在我心里就一直是这样的。
今年的年夜饭是回家吃的,见到爸爸的时候我还是很难受。
筷子还是哥帮我刷的。
那天该买车票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我的学生证丢了,那天穿的衣服是放假回家时候那件,大衣的兜太浅,偏偏还忘记掏兜。怎么也找不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落在那个家,哥开车带我回去拿,他有钥匙,我们直接进去的。
啊,后不后悔吗?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我想我不会再要求回到小时候的那个下午了,我说过了,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毁了。
我不后悔那天没敲门就进了屋,如果可以,我会再杀他一次。
他们夫妻二人甜蜜着,卧室里聊天,我站在房门外听,听我爸说我是缠人的鬼。
他说当初就不该告诉医生保小,本来以为小孩子好甩开,好不容易卖给人贩子绑去了,福大命大,偏偏进了福利院。儿子舍不得妹妹,为了找她连前途都不要了。本来能保送的,留在省内委屈这么多年,好在是他的种,如今也争气了。
只是还要苦了这样一个赖死鬼缠着他。早知道祝年喜欢妹妹,当年福利院领养一个回来好了呀。
你看见吃饭时那个耷拉着的脸没?只有在同她讲话的时候才给笑脸。没有痛觉,那还是人吗?跟她妈一样,还不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吗。
我走到厨房,拿起那把用来剁骨头的砍刀。
哥看着我,轻握上门把手,用力一旋就能拧开。
“我带小初回来拿一下学生证,你们看到了吗?”
他们当初教过我怎么杀人的。在2000年,那时候我第一次握刀。
倒在地上千疮百孔了的抽搐着的人,我的血里同样流着他的。刀尖转向女人的时候我迟疑了,踉跄着两步去找哥,我们在血泊里跪着,哥拍拍我的后背,提捏着我后颈上的肉,此刻就像平常,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温存之后。
女人的尖叫声更刺耳了。
我变本加厉,捧着陈祝年的脸凑上去啄米似的吻,每一下都啃啮着唇肉。半晌我推开他,问他能不能去照相馆把之前洗出来的照片带回来。我昨天去看了,他们冲印的设备出了错,照片没颜色,说是能给重新印的。
我从裤子兜里艰难摸出那一处开口的纸包,递给我哥。
哥说,就用这个。
我扭头看他妈,女人突然咧嘴笑了,很惊悚,那模样比哭还要难看得多。
我没说话,发现照相机原来是用来自欺欺人的,当初笑着站在灯光底下许愿的斑斓愿景,如今洗出来的照片都变成黑白色。
没办法幸福的,没有以后,更不要提一辈子了,哥,我们注定了是要这样的。
不过这下我们两个人的遗照就有了。
食指不知疼痛的啃咬着,一如十三岁那年铁锈吞噬掉软肉的破烂耳洞,在指甲剥离肉体的那一刻,灵魂坍塌的钝痛,我迟迟感知着。
他觉察不对劲,用力往回努了努我肩膀,我转身,揪住哥左